昨天半夜忽然醒來,想起女兒今天就二十四周歲,感慨萬千!過去如一幀幀影片在我腦海里播放,她的出生,她上幼兒園,上小學,初中,高中,大學……
腦海里浮現最多的是我生孩子的那段歲月。因為擔心害怕,我已經在醫(yī)院里住了五天,病房里一批又一批產婦生完孩子離開,而我遲遲沒有動靜,內心非常著急。當時市醫(yī)院在老城區(qū),整個醫(yī)院條件非常差,病房破舊,簡陋,一間病房橫七豎八擺放著六七張病床,男男女女擠在里面,空氣極差。最差的,就是當時的醫(yī)生護士們。每次查房不亞于受刑,小護士個個態(tài)度惡劣,尖酸刻薄?偢杏X自己不是去住院生孩子,而是去了集中營受訓!
還有一個更惡劣的人,至今想起她心里還不痛快,就是每天打掃病房的護工。她五十多歲,個子不高,顴骨很高,面黃肌瘦,嘴巴不停地罵罵咧咧。也許因為看見護士對我們的態(tài)度,她也狐假虎威為虎作倀,每次進病房里就開始訓斥,不是訓大家造的垃圾多就是訓個別產婦沒按規(guī)定擺放物品,自己邊訓邊動作粗暴地踢這個人的凳子拽那個人的物品,一路摔摔打打。那時候的我們也太老實,往往敢怒不敢言,只能忍氣吞聲,可能我們的沉默更加助長她囂張的氣焰,反正在我住院期間,尤其是對農村產婦,她的態(tài)度更為惡劣。這人在護士跟前諂媚巴結,在病號面前頤指氣使,演盡了小人的丑態(tài)。有時我很納悶,就這樣一個在醫(yī)院做最臟最累的底層臨時工,是什么讓她如此狷狂變態(tài)?
那時很多人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反正生完孩子就走,基本沒有和她們計較的。我因為在里面住的時間最長,飽受這樣的心理折磨,以至于很多年后一回憶起來仍心有余悸。多年以后和同事聊起生孩子的話題,說起當時醫(yī)院醫(yī)護人員的服務態(tài)度問題,她們說有了很大變化。就是有人去投訴她們,那個臨時工被辭退,醫(yī)護人員受到嚴厲批評?磥碚x會遲到,但絕不會缺席!
再說說我生孩子的那天。上午吃了蓖麻油炒雞蛋催產,到了下午六點忽然開始羊水破裂陣痛。本來頭幾天天氣變暖,病房熱得不行,結果當天寒流來襲時,又停暖又刮風帶雨夾雪。
我還沒吃晚飯就被送到了產房,一陣陣疼痛讓我始終處于混亂狀態(tài),記得產房的窗戶被吹開,一陣陣寒風吹進來,我疼出一身汗很快被吹到周身發(fā)冷。產房除了幾個產婦在陣陣嚎啕呻吟地努力生產,連個護士也沒有,都去吃飯去了。最后好歹有個醫(yī)護人員過來,我請她幫忙關上窗戶,她又幫我拿來一個毛毯過來蓋著,F在想想,我們當時命都很大,好幾個產婦待產,竟然半天沒個醫(yī)務人員看著。如今想想都后怕!
女兒是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出生的。出來后我隱約聽到有個醫(yī)護人員啪啪打她兩下,聽見如同小貓一樣細弱的哼哼,還聽見一個護士說這個孩子怎么不哭?又啪啪兩下。我很快迷糊過去,一會兒護士拍醒我,告訴我是女孩,讓我睜眼看看,我那時眼睛仿佛千斤重,硬是沒睜開又昏迷過去了。
等我醒來已經被推進病房里了,我的母親和老公在我身邊。媽媽看我睜開眼,含著淚上來摟住我安慰說沒事沒事,都挺好。然后忙著給我喂飯,給我用熱水擦臉,噓寒問暖。
看著人家身邊都有寶寶,我問孩子呢?母親說在保溫箱里。后來我才知道,在我昏睡的這幾個小時里,母親和老公經歷了多少驚嚇!女兒出生后聲音微弱,嘴唇發(fā)紫,醫(yī)生懷疑孩子有先天性心臟病,但只是懷疑,需要第二天專家確診!這種懷疑把兩人震得七零八落!母親到處找醫(yī)生想再次詢問,老公則冒雨騎著摩托車回家給他父母送信。那天晚上母親一夜未眠,看著她的女兒熟睡的面龐,想著我的女兒未卜的生命,淚流滿面。
第二天一大早,母親迫不及待地去找醫(yī)生。因為母親的急切還和醫(yī)護人員差點鬧了起來,她痛斥她們的冷漠,揚言要去找他們領導。很快,幾個醫(yī)生會診,說孩子健康沒有心臟病。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!而這一切我都一無所知!母親憑她三十多年的醫(yī)護經驗,覺得孩子不可能有病,因為按期做的檢查都沒有問題。當從產房里抱出來時孩子嘴唇發(fā)紫,又因為停暖,到處冰冷一片。女兒在母親的強烈要求下被送到保溫箱里,她就一直盯著保溫箱的嬰兒觀察,她發(fā)現在保溫箱里,孩子很快嘴唇紅潤,于是她斷定孩子是出生后凍的。其實的確如此!我正在生產時,旁邊的產婦也在生產,忽然聽說她孩子臍帶繞頸需要手術,半夜醫(yī)護人員很少。我的孩子被抱出來就扔在秤上半天沒人管,都忙著給那產婦剖腹產去了,好久才聽見有人過來抱孩子。當時生完孩子我周身發(fā)冷,話都說不出來,接著就昏睡過去,F在想想,我們能平安無事,是多么僥幸!
我不知道母親那一夜是怎么熬過來的。只知道多年以后,在閑聊中,母親說她那一夜胃痛得幾乎無法走路(其實是心臟不好引起的胃疼),但是為了孩子一步一挪去找醫(yī)生找護士,受到百般刁難訓斥,那種無助擔心害怕讓她度日如年。終于熬到天亮,她在醫(yī)生值班室等,請求給外孫看病,又遭至訓斥最終崩潰鬧了起來,最后母親的委屈和眼淚讓醫(yī)生終于動了惻隱之心,最后會診孩子沒事。
這就是我的母親,為了我能屈能伸。隨后母親陪我坐月子,我只知道母親身體不好,沒想到當時病的如此嚴重,但是她依然不肯透露一絲病情,每天給我做飯幫我?guī)Ш⒆酉茨虿嫉鹊取.敃r女兒睡眠黑白顛倒,往往半夜非讓人抱著哄著才行,都是母親幫我哄,讓我好好休息。等滿月那天,母親吃完滿月酒就匆匆走了,我還戀戀不舍不想讓母親離開。其實,母親是著急回去看病,她感覺越來越不好了!
昨晚我一直回憶自己生產的那一幕幕,回憶坐月子期間那些難忘的瞬間,越發(fā)思念母親。就這樣回憶一陣哭一陣想一陣,想一陣再哭一場,每個細節(jié)讓我愧疚得心悸,在母親面前,我永遠是個自私的孩子!我真對不起我的母親!
那天醫(yī)生說我的命很硬,說白了就是克父母,他說你父母有一方肯定因為你而壽命不長。我當時就懵了!感覺靈魂出竅一般傻了。這幾日一直因為他的這幾句話而難過不安甚至負罪感,好幾個晚上夜不能寐,不敢細想,不敢深究。如今,回憶的畫面一旦浮出,覺得醫(yī)生的話的確不是胡說八道信口雌黃。我雖然表面如乖乖女,可是從小讓父母操碎了心!從小因身體瘦弱整日生病讓父母操心不已,長大又遠離父母令父母擔心牽掛,無論是懷孕還是生孩子,事事都讓父母費盡心力。我的不省心給父母帶來多少麻煩和壓力!
在女兒生日來臨之際,我失眠了!都說孩子的生日是母親的苦難日。沒想到我的苦難日也是我母親的苦難日!她真的是為了操碎了心!當淚水濕透枕巾時,我希望母親能在天上看見女兒的懺悔,更能看到我對她綿綿的思念……
媽,我又想您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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